青梅將自己的幻羽扇繞在腰間，從那方才打開過的腰包中取出了一顆銀色的圓球，用麟氣拋升上天，在天空中綻出一朵金色的游雲來。而那人被這突然的光晃到了眼，又露出了一種極為痛苦的表情，往後退了一步。這還算很有用的一個訊息，至少讓青梅知道了眼前這人雖然沒有了痛覺，可他對強烈的光線是有反應的。

於是，青梅盡量往還亮著的地方走。

可是她忽略了自己這樣的體質，對這物種強烈的吸引力，即便是這光能讓它痛苦，可也不能放走盡在眼前的美食。

還沒等青梅後退幾步，那人直接撲了過來，青梅持劍將此人已經萎縮掉的兩條腿骨一劍劃開，讓男子連撲倒在地上，可即便是失去了小腿，男子依舊出血極少，且絲毫沒有發出奇異的叫喊聲，而是依舊張著嘴，用著那殘缺的大腿在地上顛簸地走著，看起來樣子極像是在夢魘中的惡鬼。

這到底是什麽……

青梅脊梁一冷，這才發現自己的左手上已經滿是血跡，方才左手食指被咬掉的一片這時候才開始痛了起來。青梅將自己左手手腕上的綁帶解開，撕掉一截，緊緊繞在自己左手食指之上。眼神一凝，右手緊緊握著自己手中的劍，朝著那奔來的半具殘體極快地揮劍而去。

男子許久未曾打理頭發都已經泛著灰色，連著那顆有著詭異表情的頭顱，在空中懸了整整三圈後終於落在地上，那頭顱依舊左右顫動著向著青梅的方向前進，青梅轉身，想再出一劍將這頭顱直接砍成兩半之時，卻被一只已經變異的右手活生生地一掌戳進了左心窩。在那五指正欲合攏，深入軀體，將那顆跳動著的心臟掏出時，幻羽扇自行從腰間而出，截斷了男子的右手，而玉牌則是精準地落在那人的掌心處，將它用力地抵擋在外。

青梅在那一刻眼前一黑，許多畫面開始在自己的眼前閃現，從自己記事開始，一幕幕地游走在自己的腦海之中。她似乎根本不敢相信，自己會被這樣的怪物一擊斃命。

我要死了？是要死了吧？青梅半睜著眼，看到地上那把扇面已經泛皺的幻羽扇，扇面上的那顆烏江青梅已經被一層濃厚的血跡掩蓋，發出後隱隱地黑色，而那扇的後面不遠處，是一顆咯咯笑著，左搖右擺，眼神詭異的頭顱，還有一副只剩下中部與大腿部分的軀體。

右手的劍被突然一握，再次揮劍將那頭顱沿著上下顎斬裂成兩半來。

青梅終於是耗光了自己所有的力氣，從心口流出的血味道極其濃烈，已經將青梅玄色的衣服打濕，而那只還與玉牌抵抗的變異右手似乎還在用力地往前伸著。

青梅極虛弱地道，抱歉，抱歉。

幻羽扇與玉牌都被青梅修了物怪道，有著自己的行為與思考，它們在這個時候自行出現，便是願意為了青梅而戰，即便之後成為一無所用的物件。

抱歉，你們跟著我，我真的沒辦法報答了。

青梅的眼沒有意識地緩緩閉上，呼吸，也在這時停止了。

正巧在獨山附近的人看見那信號的煙花，可這邊的人才經歷了一場惡戰，幾乎已經沒辦法再戰，於是帶隊的肖左堂主便立刻用術折了一只鴿子，飛過獨山，落在絕嶺之上。正坐在石上的黑發少年解了術，聽取了肖左堂主的口述之後，看著自己的長劍，眉頭微微一皺又很快展開，語氣淡淡道，“諸長老，我要去獨山一趟。”

“獨山，不是方左堂主親自帶的人麽？有麻煩了？”穿著廣袖玄衣，發間插著橫簪的男子問道。

少年表情微微一變，“方左堂主有麻煩了。”

男子垂眸看著面前的背著長劍的少年，道，“去吧。這下回來，還更要好好笑他一番才行。”

薛暮低頭一禮，便將自己的清河劍收回劍鞘離開。

“看起來，薛七殿好像很急。”一門徒道，“方才連自己的劍都沒擦，收著就走了。”

“那看起來，情況的確有些不樂觀。”男子望著薛暮離開的方向，若有所思。

像是在一個極像天宮的地方，青梅微微瞇著眼睛，眼前白色彌漫的霧氣讓她有些看不太清，只是似乎遠處有巨大的流水聲，應該是瀑布，而腳下的五彩之色極為絢麗奪目，青梅低下身去，才發現這些是花，而正當青梅沈醉於這漫天花香之中時，天空中傳來的鶴唳讓青梅立馬豎起耳朵來，睜大了自己的眼睛。

周圍的白色霧氣漸漸退去，青梅這才看清楚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大片的花田，這樣的花她從未見過，與藺古寺的完全不一樣，每一片花瓣都是圓形，層層疊疊，堆積地動人明艷。天上的鶴振著自己的翅膀，撲簌簌地落到地面上來，在那裏，站著一個白色的清麗聲影，發髻高高地盤著，在後面墜著銀色的金屬流蘇墜子，落在她腰間的烏絲光滑柔亮，尤其是那些鶴在她的周圍，變得極像是最佳的看客。

女子在花間跳舞，而隨著她輕巧靈動的步伐，周圍的幾只鶴也開始扇扇翅膀，踏著優雅的步子走了起來，天上的鶴圍著她飛，像是極為歡樂灑脫。而女子身邊的花，隨著女子踮著腳尖的極美旋步，而一層層地開放，直到敗謝後，又從一個個的花苞開始盛放。

青梅的眼中似乎有無數的光點都聚集在了女子的身上。她是那樣綽約多姿，翩若驚鴻，只得一眼，便覺美得不似人間之物。如果說，沃若是那種美而不媚，眼前的女子，便是麗而不驕。即便是一套純白色的衣裙，也能在她的身上流淌出極致的風雅，而絕非是泯然眾人的姿態。

女子此時最後一個轉身，穩穩地停下，女子的臉型小巧，笑起來的時候格外的討人歡喜，尤其是那明眸秀眉給人的幹凈純粹，最讓人見之難忘。

青梅楞了楞，此時女子收了動作，笑著對青梅微微一禮，青梅連忙低頭還禮。

女子笑道，“謝過姑娘照顧我兒。”

“姑娘言重……”青梅擡起頭來，隨後才開始楞住，“不知姑娘的孩子，是誰……”

女子看著青梅又笑了笑，指了指她身上穿的衣服，“我是說，少傾啊。”

青梅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會見到殷少傾的娘，那個傳說中物怪道百年難遇的天才少女。她僅僅一揮手，青梅的面前便出現了一個圓木桌，她讓青梅坐下，道，“你的時間不多了，我留你在這裏，只是想跟你聊一聊那孩子的狀況。他似乎很喜歡你。”女子道。

青梅連忙有些惶恐地伏在地上，給女子行了大禮拜道，“夫人對不起，對不起，您贈給殷三公子的丹藥沒能……”青梅說話有些結巴起來，一時有些心急，“被，被我……”

“我知道。”女子伸手依舊輕輕笑著，將青梅從地上拉起來，“那東西本就是給所需之人留下的。你若得了，也是你應該得的，不必介懷。”

青梅隨著女子，慢慢又坐回到位置上。二人開始就著殷少傾聊了起來，青梅一開始說話並不多，只是越發地覺得夫人樂觀開朗，好像從未有過心結一般。

獨山之中，薛暮看著水中滑動著的悠庸，將最後一劍落下，總算將所有人都從水裏撈了上來。他回劍入鞘，看了看現在在這裏的人，隨後淡淡問道，“方左堂主，人齊了麽？”

“齊了。”方做堂主捂著自己方才不小心被咬到的左肩，道，“炎雛跟左無江先走，現在應該是在獨山裏面去了吧。”

薛暮微微皺眉，“你們，沒有放出信號？”

一門徒道，“當時大家幾乎都在水中與那東西糾纏，誰也沒想到之後還有那麽多的悠庸，便沒有想起放信號。”

薛暮聞言，眼神一沈，卻被方左堂主看出，問道，“薛暮，怎麽了？”

“你們先休息片刻。”薛暮淡淡道，“我先進山去找人。”

“……你知道為何那凝華瓊露丹，我只做了四年便成了麽？”女子問，但她卻並不期待著青梅能回答上來，於是自己緩緩道，“那是因為我也要走了。照著步子一步步來，的確是需要整整十年的，於是，我便把自己最後的魂魄留在了這顆丹裏，將那六年的時間全部省去。”女子貝齒輕啟笑道，“也正巧是你，才能與這樣的一個我說說話。知道他們有所求，有所愛，我便也歡喜一些，能安心走了。”

女子握了握青梅的手，道，“你也快走吧，有人在外面叫你呢。”

說罷，青梅見到周圍的一切都化為煙塵，整個空間變黑，似乎有灼熱的溫度升起，青梅想叫住正在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夫人，卻一句話也發不出。女子似乎能聽見青梅心中所想，便微微側身，將好看的手指貼了帖朱唇，眉眼幹凈地笑道，“我叫魚臨淵，紀洵山莊第四代弟子。日後，還望小姑娘多多照顧我家少傾了。”

青梅想上前一步，可自己的腳下立刻升起了火來，青梅連忙避開。

“左無江。左無江。左無江。”薛暮一次一次地耐心在青梅面前叫她的名字，額頭有一層細細的汗珠。因為炎雛方才失控，現在這裏已經被大火舔舐著，熾熱的火浪讓人落下汗來。方左堂主與其他人在那一邊救火，而薛暮則是在他們前一步帶走了青梅。

他總是在害怕什麽東西，他不相信左無江會死，卻又不敢讓其他人靠近，於是便一個人看著她，一聲聲地叫她的名字。

也不知道叫了多久，直到她從那個深陷的白霧夢境中醒來，深吸了一口氣，終於將那雙清雅的眸子睜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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